在西方的卷軸時代,不是只有莎草紙一種材料,還有一種以動物的皮革製成的書寫載體。這種被稱為皮紙(拉丁文:pergamenum/ 英文:parchment/ 德文:pergament)的書寫工具,從字源上來看,源自小亞細亞佩加蒙城(Pergamon,即今日土耳其的Bergama)。此地,在亞歷山大大帝死後(西元前323年)展開的希臘化時代,是皮紙的製造中心,和埃及的亞歷山大城可說是當時古代世界的文化重鎮。羅馬作家老普林尼(Gaius Plinius Secundus,23 – 79)在他的著作《自然史》(Natural History)中曾記載埃及國王嫉妒小亞細亞佩加蒙國王歐梅納斯二世(Eumenes II, 西元前197-159)的圖書館藏書,為了抑制該地文風,遂禁止輸出莎草紙。這個舉措促使佩加蒙國王勒令該地工匠研發新的書寫材質,皮紙因而誕生。

德國學者與教育家逖爾胥(Friedrich Wilhelm Thiersch , 1794 -1860)製作的佩加蒙衛城復原圖。1882年。
然而,早在這個故事出現前,小亞細亞與其他地區已在使用皮紙。被稱為歷史學之父的希羅多德(Herodotus, 西元前約484 – 約425)就已提到他那個時代已習慣在皮革上書寫。不過,在加工過的皮革上書寫,歷史還要更為久遠。埃及第四王朝時(西元前約2550 – 2450),已有這樣的記錄,而現存最早的皮革卷軸出現在第六王朝時期(西元前約2400),保存在開羅博物館。卷軸時代最著名的皮革卷軸,應該就是死海古卷了。西元1947年,一名牧羊少年在尋找走失的羊,意外在死海附近的昆蘭(Qumran)洞窟發現了死海古卷。這是現存最古老的舊約經卷,除了《以斯帖記》外,涵蓋了其他舊約經卷及當時猶太宗教的文獻,主要抄寫在皮紙上,部分則是莎草紙,共約四萬個書卷或書卷殘篇,年代約在西元前三世紀到西元一世紀(亦有學者認為所有古卷皆在西元前製作完成)。出土的死海古卷中,最長的有8.148公尺。若包括頭尾部分,推測至少有8.75公尺長。

死海古卷的《以賽亞書》卷軸,為昆蘭洞窟經卷中保存最好的卷軸,除了少部分缺損外,包含了所有內容。據推測是一名猶太艾賽尼教派(Essenes)文士抄寫的,比最早的希伯來聖經馬所拉文本(Masoretic Manuscripts)早上一千多年。
由於皮紙的物理特徵,不像莎草紙那樣輕便,易於黏合,因此,在製作卷軸時,多半以動物筋腱製成的線縫合起來。同時,皮紙可以兩面書寫,比莎草紙多了彈性。於是,西元二世紀起,從當時另一種書寫工具蠟板這種可以裝幀成冊的形制,逐漸演化出具有裝幀書封和可以雙面書寫書頁的抄本,現代西洋書籍的早期形式於焉誕生。和莎草紙相比,皮紙可以折疊裁切,易於裝訂成冊,並隨著皮紙的普及,助長了這種古抄本的演變與發展。可以多頁裝訂的皮紙取代了蠟板,原本的木片隨著裝幀技藝的發展,包覆上了動物的皮革或其他材質,成了書籍的書封。

死海古卷的《以賽亞書》卷軸皮紙,以動物筋腱製成的線縫合起來。

1385年的德國《薩克森法典》(Sachsenspiegel)抄本,謄寫在皮紙上,壓花皮革裝幀,附上皮環與金屬釦環。
為了讓皮革可以成為書寫工具,皮紙製作成為一種特殊的工藝。以西方中古時代的抄本來看,直到十一世紀,抄本的製作工作幾乎都是在修道院完成。修院中備有特殊作坊,可以製作獸皮(包括牛、羊、山羊與驢子等動物,只要是柔軟的動物皮革,皆可用來製作皮紙),過程繁複,先是去毛除肉,接著擱入生石灰中,再繃在框中打磨乾淨,然後裁切成合適的大小,整個過程需時數月。完成的皮紙會被送往抄寫室,繼續去除皮紙上的雜質,以提高書寫品質,增長保存期限。由於皮紙稀有昂貴,遂出現重複使用的現象:將抄寫過卻不再使用的獸皮紙浸泡在牛奶中一夜,然後用浮石打磨掉原來的文字,再用白堊漂白。

皮紙製作工匠,出自:Jost Amman and Hans Sachs,《百業百工記述》(Eygentliche Beschreibung aller Stände auff Erden, hoher und nidriger, geistlicher und weltlicher, aller Künsten, Handwercken und Händeln …),Frankfurt am Main,1568。
皮紙除了動物來源不同外,也會使用幼獸或死胎動物的皮革來製作,追求更為光滑細緻的質感,甚至會以染色手法或貼覆金箔的方式,加強抄本的華貴氣質。一般,一隻成羊可以製出一張100 x 55公分的皮紙,而取自小羊身上的獸皮紙尺寸約為84 x 45 公分,至於牛,當然可以製作更大尺寸的皮紙。一本當時中古最為普及的抄本——聖經,大概會用上210到225隻羊。至於八世紀左右,愛爾蘭的僧侶所製作出來的中古抄本藝術代表作品——《凱爾斯經》(Book of Kells),收錄了四本福音書,厚達680頁(340張皮紙),則用掉了大約150頭小牛。

《凱爾斯經》,第32張正面,耶穌坐著為王。都柏林三一學院圖書館。
修院中的抄寫室中亦有嚴格的分工。為了抄寫方便,必須先在皮紙上規劃版面,畫出整齊書寫文字的格線,留出裝飾字母與插圖的空間。抄寫員負責謄寫正文,朱筆師傅則專門用鉛紅描繪用來分行或分段的首行大寫字母,至於插圖則由書籍彩繪師負責。完成後的抄本,再送去裝幀作坊,依照書籍的特定用途,量身打造相應的封面外觀。觀察今日留下的西洋中古抄本,可以發現裡面的文字與插圖,仍然色彩豔麗動人,而卷軸書籍,因為開合捲動,頁面保持在彎曲狀態,內容因而常常殘破不堪,甚至失去原有的墨色與光彩。抄本的整體條件,不僅提供更為方便的閱讀方式,也在保存文獻上表現出相當優勢。